從三亞回來,父親撿幾件貝殼帶回家
置于窗臺。他說,那是離別時大海的叮囑。
它們按秩序排列,像已預知自己顛沛的命運
坦然接受一切久遠的磨損。月光沿著
粗糙的花紋,審視它復雜的言語
貝類選擇安靜地保守秘密。
夜寐之時,我曾聽聞海潮從它們口中吐出
裹挾緘默的魚群,落日的神秘拜訪
我羨慕那海底輕盈自由的海草。
想起老家一些逝去的人,一排老去的屋
像窗臺的貝殼,心底的柔軟
遺落在某場臺風、某處暴雨。于是
我們把冷漠、詆毀與怠惰歸咎于
海的無垠,直到多年后潮落,又一位老人
顫巍巍地拾起他鈣化的往事。
瓷碗
我仿佛看見
多年以前,在聲聲吆喝的日夜
工匠們用溝壑縱橫的雙手
把平凡的泥巴揉出華貴的模樣
瓷碗素白明亮,恍如家鄉的月光
將他們塵微的一生
映照在時代的角落
多年以后,燕子落足春的檐下
黃墻青苔,一段細雨樂律
波動泥土的畫筆
農人揮舞鋤頭,汗水在背后生芽
它在炊煙裊裊的土灶上
盛滿農人一年的豐饒
后來,我們圍在它身旁
研究它深藏的不凡
博物館里人聲鼎沸,瓷碗靜謐如初
素白凈亮,宛如一朵白蓮
在歷史長河里滿載思緒
我們置身其中,化作一粒微小的水珠
孕育新的花苞
墻
走過那些我們所稱贊的事物,眼見
寬慰的晚風,從遍布于身體的縫隙里
呼嘯而出,而后被人與人之間
拙劣的猜忌層層阻礙。但一切都太晚
世間降下苦愁的雨,足以淹沒
撕裂的雀鳴,使我們之間過剩的
自我意識,始終潰敗于乞力馬扎羅
被雪覆蓋的裸露坦白,以致赤道的象群
被迫進行一場冬季的遷徙。
我們用棉草裝填感性的洞窟
用毛發與落葉藏匿野性的軀體
沙礫打磨出光滑如鏡的原野,聚集
一滴滴湖泊透徹的眼淚。回到我們
與城市最初的軀殼,用一把土
輕易地筑起一截隔閡之墻,將我們
分隔成無數細碎的河流。
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