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露的晨霧又漫進了老院,竹席上攤著的玉米粒在霧里泛著淺黃,我拿起那把磨得光滑的竹耙,學著外婆從前的樣子把玉米粒撥勻,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句熟悉的念叨:“寒露不曬糧,來年餓斷腸。”風卷起衣角,帶著秋日的寒涼,我才猛然驚醒,外婆已經離開我3年了,可她的聲音、她的模樣,還有那些刻在時光里的寒露諺語,卻從未走遠。
外婆沒讀過書,一輩子守著鄉下的小院和幾畝薄田,卻把二十四節氣的諺語背得滾瓜爛熟。尤其是寒露前后,她總愛一邊忙活,一邊把那些老話掛在嘴邊,像是在跟土地對話,也像是在給我講故事。小時候,我總愛黏著她,不管她是在曬糧、腌菜,還是在菜地里松土,我都要跟在身后,扯著她的衣角問:“外婆,這句老話是啥意思呀?”她從不嫌我煩,用粗糙的手輕輕摸我的頭,然后慢慢解釋,聲音里滿是溫柔。
記得有一年寒露,我貪涼穿著單鞋就往外跑,外婆急忙從屋里追出來,手里拿著一雙厚棉襪,皺著眉說:“‘寒露腳不露’,這節氣寒氣都往骨頭里鉆,不穿暖點,開春要腿疼的。”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幫我把襪子穿上,掌心的老繭蹭過我的腳踝,有點糙,卻格外暖。如今再想起那個畫面,眼眶還是會發熱,原來那些看似簡單的叮囑里,藏著她最深的牽掛。
寒露一到,外婆的院子就成了最熱鬧的地方。屋檐下掛滿了紅辣椒、綠豆角,窗臺上擺著一排排腌菜壇,都是她為冬天做的準備。“‘寒露腌菜,霜降腌肉’,這節氣的菜最鮮,腌出來的味道才正。”她腌菜的時候格外認真,芥菜要洗得干干凈凈,切得大小均勻,一層菜一層鹽,每一步都不含糊,最后還要用一塊青石板壓在上面。現在我也學著外婆的樣子腌菜,可不管怎么試,都少了點當年的味道,或許少的,是外婆在身邊的那份安心。
外婆對土地格外虔誠,總說莊稼人要跟著節氣走,諺語就是土地的“悄悄話”。有一次寒露,我看到她在菜地里松土,便問她:“外婆,莊稼都收完了,怎么還忙呀?”她直起腰,擦了擦額角的汗,指著地里剛播下的麥種說:“‘寒露種麥正當時’,現在把種子種下去,等開春就能長出綠油油的麥苗了。”她的眼神里滿是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來年豐收的景象。后來我才明白,外婆守著的不只是幾畝田,更是對生活的希望,而那些諺語,就是她與土地之間最默契的約定。
外婆走后的第一個寒露,我回到老院,看到她留下的那些竹耙、腌菜壇,還有她親手種的桂花樹,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我學著她的樣子曬糧、腌菜,耳邊不斷響起她的諺語,好像她從未離開。去年寒露,我在城里的超市看到賣花椒的,想起外婆說的“寒露到,摘花椒”,便買了些回家,就像外婆還在身邊一樣。
外婆的寒露諺語,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藏著最樸素的生活智慧和最真摯的愛。它們就像寒露時節的晨露,滋養著我的成長,也成了我思念外婆的寄托。如今每到寒露,我都會想起老院、想起外婆,想起那些溫暖的過往。我知道,外婆雖然不在了,但她的愛、她的叮囑,還有那些刻在時光里的諺語,會一直陪著我,走過一個又一個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