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園”有多小？甚至有點容易被忽略的不起眼。因為挨著環城路，菜園的延伸很受限，我通常調侃它為“巴掌大”的菜園。其實，有這么一塊菜園，不用因為太大而勞作到厭煩，卻又能自給自足，豐余贈人，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離家后，菜園只剩下寒暑假，但菜園依舊忙忙碌碌。暑假三伏天，火辣的日光炙烤著裸露的菜地，干涸、龜裂而不忍心耕種，這不算荒廢，可以把這個菜地修養的過程稱之為“蓄能”，等秋后的一場大雨傾灌，喝飽水的菜地就又可以冒綠油了。冬日暖陽，菜園就滿是生機了，五花八門、不按順序、你追我趕，喜歡吃什么就種什么，能想到的青菜、豆類、小菜、粗糧，都能見得到影兒。小菜園也成了我們回村里閑暇無事時一個消磨時光的地方，還可以砍兩根甘蔗解解渴。

毫不例外，每年都會種薯苗，結番薯，挖番薯，打土甕。薯苗種得早，菜類要等立冬后。過年回村的熱鬧有一部分來自于這片菜園，我們經常打著“去摘菜”的旗號，成群結隊跑去菜園里，打鬧玩樂，而忘了正事。其實母親不喜歡我們一群人去菜地，小孩常常會不小心在菜園里栽跟頭，那菜苗就又遭殃了。小侄女五歲了，一年才回一次，回一次就是過年，她跟在我們屁股后面，去菜園拔蘿卜、掰玉米，偶爾還能撈蝌蚪，每天念叨的她還不知道，此時的菜園只能是童年記憶了。

我想啊，往常啊，菜園這時候的蔬菜進行曲是最熱鬧的了。綠綠的韭菜多精神，苗條的四季豆掛得好擁擠，圓圓的花菜頂著呆呆的腦袋，玉米呲著嘴露出滿口大牙，茄子紫得發亮都快戴不下帽了。我想啊，往常啊，我家餐桌都是熱鬧的赤橙黃綠。

綠油油的菜葉，釋放出旺盛的生命力，仿佛這一幕還在我上次回家的時候，仿佛我們都從未長大、從未走遠。冬至到，菜園就更熱鬧了，菜園里的鳥兒成群在覓食，很多人會在地里頭扎稻草人，穿上衣服戴著帽子，偽裝成驅鳥人站崗。母親從不設驅鳥障礙，她總是說：“鳥吃剩人還有得吃”，一簇簇菜叢里藏著很多鳥兒，啄菜葉也啄蟲，鳥群也不畏生。

冬天來了，我們回家了。母親的菜園夷為平地了。菜園還是擺脫不了城市化逼近的命運，其實一切規劃都在意料之中。解下爬藤的木架、挖了還能長大點的番薯、收好鋤頭鐵鍬等農具，經營得整整齊齊的菜園向城市的鋼筋水泥屈服了。挖掘機往菜園一掃臂，甘蔗倒了，菜心不冒尖了，蘿卜深埋得不能呼吸了……旁邊的小鳥卻也不害怕，就靜靜地立在那，圍著挖機卻也找不到菜窩，或許它們也要去另一片菜園跟站崗的“稻草人”玩起“你進我退，你趕我藏”的覓食游戲了。

或許明年春天，這塊逐漸被淡忘的菜園上長出康莊大道，打破寧靜，與之而來的是車水馬龍。我站在冬天的陽光下，站在漠漠的時光里，像那只鳥兒。這里將夷為坦途通往城市。

今年還來不及壘窯，母親就已經把番薯挖了。我洗了幾個拳頭大的小番薯，放在空氣炸鍋里烤，烤一會之后噴點水、翻個面，再烤十來分鐘，就溢出蜜薯味了，出鍋了，成功復刻了“窯番薯”。“還是小小個的番薯烤起來香，一烤就透。”看得出來，母親對這還能長大的番薯充滿了惋惜。

也很慶幸，菜園都被母親的殷勤侍弄得井井有條，它卻孜孜不倦地為我們供給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它的爭氣，都在我們的餐桌上、在鄉鄰的口口稱贊里得到了反饋。如今，菜園推成大路，才完成它的使命。不過菜園周邊的水渠，修整得整齊干凈，水源也清澈得看到有小魚在跳，新農村的面貌煥然一新。

“小菜園”有多小？小小的菜園在城市化的推進中隱退謝幕了，小小的菜園承載著我們對老家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