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我的車輪碾碎了最后一粒山間星子。黛色群峰掩映處,忽見一痕水光如美人眼波流轉,這便是靖西鵝泉了。昨夜穿越百里深山尋訪的忐忑,此刻都化作竹排下的漣漪,漫過青石板橋,漫過水墨畫般的壯鄉村落。
竹篙點破的不僅是碧水。當第一縷晨光刺穿薄霧,泉眼處驟然升起裊裊白煙,恍若仙人遺落的紗綃。3座古碑半隱在氤氳水汽中,嘉慶六年(1801年)的刻痕已被時光浸潤得溫潤如玉。我伸手掬起一捧泉水,涼意順著經絡直抵心尖——這原是“白鵝仙子”的淚啊!仿佛,700年前的楊婆婆正從《歸順州志》中走來,她用體溫孵化的仙禽化作清泉,至今仍在灌溉著壯鄉的田疇。
“鵝!鵝!鵝!”清越的鳴唱破空而來。七八團雪影自柳蔭深處浮出,曲頸點破水面平靜。最前頭的白鵝忽地揚起雙翅,翎羽掃落滿山晨露,倒真像是從駱賓王的詩箋里游出的精靈。它們在我面前劃出優美的弧線,翅尖撩動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暈,竟與泉眼處的虹影遙相呼應。
六角亭銅鈴叮咚作響時,我正數著躍出碧波的3層錦鯉。對岸風車吱呀轉著年輪,將壯族老者的傳說碾成細碎光斑。那對互相整理衣襟的銀發夫婦,怕是也在這山水間藏了半世溫柔。幫他們按下快門的剎那,恍覺自己也成了傳說的一部分——快門聲驚起的何止是錦鯉,還有蟄伏千年的時光。
泉眼霧氣聚散無常,忽而凝成鵝形,轉瞬又碎作滿池星子。歸途上頻頻回首,但見明媚陽光下的鵝泉,恰似壯家少女初揭面紗,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竹排載走的豈止是游子,更有一泓清泉釀就的景色,自此常在心田間汩汩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