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塘村位于徐聞下洋鎮南面約3公里處,地勢低洼,土質松軟,水源充沛,草木繁茂,樓房成排,民生安定。在這里,黃塘村生生不息近900年,曾被譽為“朝官代代有,人才輩輩出”的科舉名村。
古塘泉水汩汩,滋養的不只是草木芳香,人丁興旺,更是古老村落與現代生機的悄然交融。
1134年某月某日,晴天麗日,碧波萬頃。一艘官船緩緩地向瓊州海峽北岸平穩靠攏。此時,瓊州通判黃守政(南宋進士)終于卸任啟程北歸。登陸之后,他帶著咸腥的海味,風塵仆仆,水一程車一程地往回走。黃守政不顧車船勞頓,沿途風景讓他目不暇接,眼睛一路生花。突然他眼前一派異象——遠山含黛如臥龍臨澗,平野之上溪流如織,更有一方清塘臥在坡下,水光瀲滟,映得漫天流云盡落波心。這位福建福清人忽然勒住馬韁,對身后家眷長嘆:“去國三千里,此間山水可埋骨。”據考,“此間山水”正是現在的雷州市松竹鎮東園村。
紹興年間,黃堂帶著一家老小跋涉至下洋鎮。當那雙踏過瓊州官道的靴子踩上塘畔軟泥時,野鷺驚飛處,但見巨塘如碧玉鑲嵌于荒野之中。此地榛莽叢生、水脈豐沛。黃堂擲杖于地,揮鋤破土。當第一捧紅泥翻開時,880多年的村史便在鋤刃下誕生了。
黃塘,這千年之水依舊澄澈如初。多少晨昏里,農人俯身掬水潤喉,水中倒影與當年黃堂擲杖開基的身影層層重疊。這塘是大地睜開的明眸,眏照過宋元烽煙,見證過明清科甲,最終將建村者的膽魄與遠見,沉淀成水底不化的精魂。至今塘畔老榕垂須探水,猶在打撈那些擲地有聲的舊誓言——根脈入土處,即是吾故鄉。
南宋淳祐九年的旗桿石墩猶在苔痕里默立,深刻“繼往開來”四字,如黃進一生肝膽的注腳。當年那貴州巡按立于危局,提出“增試額”之策,一紙奏疏化干戈為玉帛,使“炳炳有風采”的贊譽穿透了近900年歲月。黃守政、黃堂父子擇此山明水秀處開基時,何曾料想:塘水映照的不止云天,更將映照一個家族千年不滅的精神氣脈——他們興學立制,讓貧寒子弟的瑯瑯書聲,在村巷間回蕩成不絕的文脈。
民國時期,革命炮火終于撕碎了南半島的寧靜。黃熙英在那屋村組建游擊小組,槍管映著寒星,如志士的硬骨。待到1949年,徐聞第一個鄉級人民政府的牌匾,終于由他親手釘上黃氏宗祠的梁柱。那一刻,古祠青磚上映照著一個嶄新時代的曙光。
新中國成立后,在黃塘這片質樸的土地上繁衍的后代,秉持先輩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沿著他們的足跡繼往開來。黃振位就是其中一個。“振位”之名,其意深沉:振興一方之位。他果然未負此名,從黃塘村赤腳行走的少年,到后來在歷史學會的講壇上振臂發言的教授,他潛心編著,在無數個伏案的深夜,他默默將故鄉的泥土、鄉親們的汗水,都釀成了墨色,一筆一劃,銘刻進歷史的長卷。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黃塘這方水土,養出了黃進撫邊的智慧,養出黃誠辭官的清剛,養出秉坤歌謠里的憤火,養出熙裕、玉遠保境安民的俠義,更養出熙英槍尖上挑破黑暗的晨曦。黃塘之水映照千年,文脈與烽煙交織,功名與氣節相承,鑄就了黃塘村不滅的風骨,在雷州半島的烈陽下,如金石般錚錚作響。
黃塘水千年不腐,仿佛自時光深處漫漶而來,一波波一層層,如母親含情脈脈地將四周草木深情擁入懷中。塘水無聲,卻分明在輕輕蕩漾著一種深沉而溫潤的呼吸,這或許是母親用乳汁無聲地喂養著塘邊上所有的生命。塘水墨綠,仿佛盛滿一塘的“硯”,培育了一代代賢人志士。
黃塘方圓,水波如鏡。春水初平,鴨群便游弋于水波之上,身后劃開了一道道柔柔的漣漪。春晨里,洗衣婦女蹲踞在青石板上,水聲、杵聲、笑聲,伴著水花濺起,凝成一片喧騰而親切的組合唱,聲聲不絕于耳,縈繞在蔚藍的天空。
夏雨初至,塘水如水銀般急劇上漲,漫溢過青石岸沿,浸沒了周邊低垂的野草,也淹沒了塘邊熟悉的土路。于是便有了孩童們赤足踩踏泥漿的嬉鬧笑聲。村頭巷尾人們議論著水情,渴盼著塘水的飽滿給他們帶來豐收的喜悅。千百年來,這塘水的盈虧牽動著每一位黃塘人的心事。
月色朗照秋夜,塘水便沉靜下來,宛如一片被遺忘的明鏡,輕輕托住了整個天空。水波澹澹,倒映著萬家燈火,也映出更遠處樓房的輪廓。深水之下,隱約可見歷史的暗影,千年的滄桑。這水,竟如一面深邃之鏡,照見的豈止是今朝明月,分明還有千年歲月里遺落于水底的所有印痕。
冬日塘水則顯幾分寒涼清瘦,岸上枯草瑟瑟發抖,偶有幾位放牛的老農佝僂著腰身蹲在塘邊,撫摸著兩頰歲月刻下的道道深痕,看著微風趕著細浪。黃塘水默默流經無數春秋,吞下過無數悲歡,卻依然平靜地托著每個清晨與夜晚,托著依水而生的人們。
黃塘水千古悠悠,訴不盡人間往事。夜深人靜時獨坐塘邊,耳邊仿佛飄來兒時童謠的余韻,凝望著水波在月光下粼粼蕩漾,恍如一只水瓢里盛滿了無盡的月光與時光。水波深處,宛如有無數親切面容浮現又消隱;每一道水紋,好像都在敘述一個被水溫柔封存的故事,又回蕩著無數被水悄然撫平的嘆息。









